大学城附近的烧烤店一般只在深夜开放,天气将冷未冷的时候生意最好,学生能被馋虫勾得大排长隆,最次也要叼根骨肉相连再走。
今天特殊又例外。
有点下雨的兆头,街道上除了车很少看到行人,烧烤店主无聊到玩手机解闷。
银朵大抵是今晚的最后一桌客人。
她在冰柜前挑了一大堆炸炸和烤串,仍觉不够,又点了炼乳炸馒头,还有两叠炒粉,发誓今天一定将他喂饱,听说街头烟火味最能抚慰人心,在这繁华大都市里,这是少见的质朴味道。
店里是那种很有格调的吧台风格。
门市里面摆放着桌椅板凳,地上散着啤酒瓶。
随春笙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,就坐在沙发边上,看着她挑挑拣拣找鲜菜的动作。
脸色格外苍白,平常好看的唇色都变得浅淡,手搭在沙发边,眼睛半仰着,手指虚虚的垂下,看不清是什么神色。
银朵鬼鬼祟祟看了他几眼,抿了抿唇,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,想起何曾几时在别处听过一醉解千愁,她大着胆子在点菜单上勾了一台小麦精酿。
她不知道“一台”是个什么计量单位,这是唯一有空库存的数额。
也不知道他是否想喝。
只觉得自己这个年纪可以尝点酒味了。
他心情不好。
她便也有点低落。
就算他不喝,自己也可以尝尝什么滋味。
一有客人,店里就响起了背景音乐,是那种低迷入耳的南方小调。
银朵走到他面前的沙发上坐下,喊了声:“哥哥,你说你什么都吃,我就点了些招牌,这家店很不错,干净又卫生!”
闻言,随春笙抬眼,点了点头,唇角到这个时候都能挂起一丝温柔的笑意,体贴的像个假人,然后伸出手,散漫的说道:“不要紧,你点些你爱吃的,不是没吃晚饭?”
银朵晃了眼睛。
她惊觉这男人不该出现在这里,实在是他身上那种大艺术家的气质与街头小馆格格不入,她轻轻点了点头,有些局促:“哥哥,太晚了,没什么好的餐厅开门,你不要介意。”
他坐直了身体,似笑非笑答非所问道:“介意什么?难道有人打劫?”
银朵的局促消散了一些,刚想开口,服务员从后厨端来餐具,然后又从前台抬了酒来。
银朵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大壶跟奥运火炬差不多高的容器运到桌子上,底座磕到桌子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。
“砰——”
令人心惊。
噢!准确的来说,是令银朵心惊。
空气随着这存在感强烈的酒壶一起凝固了。
下一刻,银朵似乎听到对面轻笑了一声微不可闻。
脊背也跟着条件反射式的一僵。
银朵缓慢扭头去看他,搭在桌面上的小手立刻收回,放在双腿上紧握,嘴唇动了动,有些心急,想解释些什么。
话还没说出口。
银朵忽然又看见他笑了,是那种真笑,跟刚刚的假笑区别明显,笑容唇角温柔又勾人。
如果银朵没感觉错的话。
见到这一“台”酒,他好像很开心?
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随春笙用眼神扫视这酒的巨大体积,喉结滚动拉出好看的弧度,附带着男人漫不经心又亲昵的优越声线,四面八方朝她拥过来。
“嗯?倒是哥哥错了。”
他在说什么?怎么突然认错。
这个停顿极为短暂,都没有一秒的光景,男人就又继续开口,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的玩味儿。
“这地方确实有人打劫。”
银朵觉得自己越发听不懂他讲话,懵懂却警惕一问:“谁?”
随春笙回眼看她,神情没刚刚那么肃穆了,轻笑着说玩笑话:“你啊,小银朵,是不是想让哥哥喝醉,然后抢哥哥钱包。”
银朵小脸“噌”一下就涨红,她急得说话都磕磕巴巴:“不是,我就是……想自己喝一点,就是点的时候,没想到会这么多,如果你要喝,可以一起!”
随春笙眯着眼睛,“你会喝酒了?”
银朵老实极了:“不会,但学无止境,就在今天,我可以学一学。”
“不学好啊?”
“这算不好吗?”银朵眨了眨眼:“我成年了,毕业那天,妈妈也给我倒过一杯红酒,是允许我适量喝的。”
搬出宋卿。
随春笙笑了笑,也没再说什么。
银朵拿不准,问他:“那哥哥,你要喝吗?”
随春笙看着那壶酒,又偏头盯着她,那目光直勾勾的:“你是真不怕我是坏人?”
银朵伸手拿酒杯,放在他的面前,眼底没什么情绪,语气却坚定:“不怕,你不是。”
小姑娘振振有词。
随春笙挑起眉,脸上的表情若有似无的深思,随后拿起那杯酒,抿了一口。
背景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南方小调转为了流行乐曲。
那一年有位歌手大火。
嗓音低呢也轻,娓娓道来一首旋律歌曲,街头巷尾都在热播。
【三巡酒过你在角落,固执的唱着苦涩的歌。】
【听它在喧嚣里被淹没,你拿起酒杯对自己说。】
可能是氛围使然,又或许是老板的酒滋味确实不错,银朵接连喝了好几杯,眼底开始涣散,好在还能保持清醒。
她盯着他看了好几秒,却没捕捉到一丝醉气,嘴巴张张,有句话从心底流露出来:“哥哥,你能不能别再说自己是坏人了,这话实在不好听。”
随春笙好笑的看了她一眼,拿出一张纸巾,语气斯文又温和:“你又以貌取人了?”
这对话很熟悉。
似乎是以前她朝他承认过自己有以貌取人的坏毛病,他居然记得。
银朵情绪不太好,看着他手上的伤,今天贴的创可贴还在上面紧密的覆盖着,她忽然大着胆子,伸手约过卓沿,用指尖去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,酒话连篇:
“不是以貌取人,只是感觉你经历了很不好的事情……沉溺在过去不是坏事,我就是想告诉你,如果被坏事拌住了脚步,就算站不起来,那我也义不容辞坐在你的旁边好了。”
“……”
银朵忽然很认真,抬眼与他对视:“反正伤口再狰狞,也总有愈合的一天。”